1月24日,张永焕的多位亲属否认了这一猜测。“他性格开朗,不可能求死。”张永焕的嫂子胡素珍说,不久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人,打算过一段时间结婚。她指着张永焕家贴满瓷砖的客厅说,“村里有几个客厅也贴瓷砖的?抹上洋灰,又贴了瓷砖,比一般家里人多花老多钱,这能是不过(日子)的?” 事发后,张永焕的儿子张殿凯专门从新疆赶回来处理后事。2017年1月15日,张殿凯到滦南县胡各庄派出所报案,他“怀疑有人追赶、殴打、恐吓我父亲”。 今年1月18日,在唐山市滦南县法院召开的庭前会议上,双方当事人和律师交换了证据。“在追逐的过程中,他(朱振彪)多次辱骂、恐吓,给他(张永焕)造成了心理压力,最后死亡。”张永焕的家属看了朱振彪拍摄的视频,认为他的追逐行为超出了限度,“不是见义勇为”。 张殿凯还向记者出示了一张张永焕的手机通话记录截图。截图显示,1月10日11:03,该手机曾有一个110的记录,通话时长显示0分0秒。“他的手机日期快一天,当天他拨打过110,还有一个误拨成1110的记录。” 1月24日,记者联系了滦南县胡各庄派出所,对方以没有权限回复为由,婉拒了采访。 张永焕的家人没有人确切知道2017年1月9日上午,张永焕去了哪里。“听看见他的村民说,是去要账了,外面还欠着他一万多工钱。”胡素珍说。 张雨来 和张永焕撞车的人,叫张雨来。 他住在离车祸现场6.5公里外的大庄河村。那是一个有着近三十年养殖史的村庄,除了少数渔民,大部分人家都养着貉子和白狐。 1月25日,张雨来头枕着一床被子,侧卧在家里的炕上。他头上的黑色棒球帽耷拉着,盖住了左侧半边脸。炕下的暖气烧得滚烫,他昏昏欲睡。 按照村里人的说法,张雨来是个老渔民。18岁开始上船出海,52岁时,身体健壮得“跟三十来岁的(人)有一拼”。养船的老板愿意出七八千块雇他当船员。 车祸后,他的腿瘸了,头一直疼。 出不了海,他只能在家端起饲料盆,喂喂养在后院里的二十来只貉子和白狐。无聊时,他挪到街口站一儿,又无聊地回家去。冬天一到,海风灌进村子,他不敢再出门。他揉搓着脸上那道“缝了四十多针”的伤疤,眉头拧成一个结,闭着眼吐出俩字:“头疼”。 就诊记录显示,他的左眼眶视神经管外侧壁骨折、颧弓骨折,多发挫裂伤口,伤口深达肌层。 张雨来说,至今,他对那场车祸没记忆。 出事前,他没注意到前方的车,也不知道后面有车。他说,自己在海上勇猛,但在陆上历来胆小。骑摩托的速度“只要比自行车快一点就中,不会超过30迈”。 车祸后,张雨来的二儿子曾去小圈村找过张永焕的家人。“村里人说,他是个光棍,人没了,没法赔钱。” 根据曹妃甸区交警一大队出具的道路交通事故认定书,当天上午张永焕驾驶摩托车行至水产门市门口,与张雨来驾驶的无牌摩托车相撞,造成张雨来受伤,后张永焕驾车驶离现场。 经认定,张永焕存在逃逸行为,负主要责任,张雨来没有驾驶证、车辆未登记,负次要责任。 大庄河的村民同情张雨来。出事时,张雨来52岁,刚刚给大儿子花了十几万盖了新房,娶了媳妇。要想给二儿子娶回媳妇,他至少还得在海上漂两三年。 但车祸像退潮的海水,把他搁浅在陆上了。 “那个人撞了车不救人,自己跑,最后撞死也是罪有应得。”偶尔来串门的村民向张雨来的老伴刘春花发表看法。 刘春花没时间思考那些道理。以前,在家喂牲口原本是她的主业。如今,大儿子成家后,她成了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每天要起早贪黑,到附近的冷库里上班,冷库里冷气从棉衣缝里钻进来,“冷得邪乎”,她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把烂掉的贝类剔除,一个小时挣回15块钱。 车祸后,张雨来听说了朱振彪的作为,他想托儿子去拜访感谢,但被朱振彪拒绝了。 张殿凯起诉朱振彪后,张雨来气不下,“太过分了,他这样,让别人以后怎么见义勇为?他(张殿凯)不起诉(朱振彪),我也没准备再起诉他,毕竟他们人也没了。”张雨来从倚着的被子上直起身,“现在他跳出来起诉,我也要找他赔偿。” 去年12月,他花了三千块找了律师,起诉张殿凯,要求赔偿自己的损失。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雨来的眼习惯性眯着。他说,车祸后视力不好,拿着记者递上的名片,瞅了半天,“只能看清最大的这三个(字)”。 刘春花不放心,带着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他脑子上有一块淤血”,她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个圈,像是要弹开那团留在丈夫脑子里的淤血一样,“那东西堵着没化开,头能不疼?” 下班在家时,她和张雨来坐在屋里,盯着炕对面的一幅十字绣发呆。十字绣绣的是“家和万事兴”,刘春花盯着它说,“不自认倒霉,还能咋地?” (刘春花、胡素珍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李兴丽 唐山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