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文涛:要不说艺术家,我觉得也挺有意思,比如我看费里尼的那个自传,叫《梦是唯一的现实》,因为这人跟姜文一样爱睡觉,他一睡觉,哪怕是白日睡觉,他一睡就做梦,他就要把他这个梦拍出来,然后他每天一到这个片场,是他最嗨的时候,他可以指挥,然后他就是要把他这个梦给拍出来。 但是到他上了岁数,他开始有一天睡觉没做梦,他就恐惧了,他就说失去了做梦的这种能力。 姜文:不能,我哪有那么幸运,天天撒着娇做着梦,那是费里尼。 3 中国人的盲从性特别重 马未都:我觉得刚才广美讲这一段,有一个很大的意思,就是看电影不是每个人都看同样的电影。 姜文:是。 马未都:《一步之遥》我倒没这样,我就觉得《让子弹飞》,它确实有很多细节可以看,我专业是过去做文学编辑的,对语言、台词(比较敏感)。我认为一部好的电影,你一定要留下至少一句好台词。 让子弹飞一会儿,还有就是站着也把钱挣了——这是符合这个时代,所有人心理的。因为大部分人挣钱,特牛的老板,最有钱的老板,那钱全是跪着挣的,自个儿委屈自个儿挣的,出了门跟我说怎么着,当时没法,惹不起。 姜文:他们主要也靠出台,出台哄人给人哄高兴了,旧社会也这样,现在也有。 窦文涛:你不想把观众哄高兴了吗? 姜文:我想啊,我是这么想的,我说只有我高兴,观众才能高兴,我是这么想的,这没有错。 窦文涛:那要是有的时候,观众反映看不懂了,怎么办? 姜文:我觉得这永远会有,但是这东西也会随着变化,他可能过多少年发现,谁说这个是当时他们说的那样。 那很多人,其实他就听别人说的而已,他自己其实不知道,他也没看,所以这里边也提到一个,我原来不知道听人说这么重要,我是不会听别人说这个东西该不该去,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听人家说。 马未都:对,中国人的盲从性特别重,一种盲从文化,容易听别人说。 窦文涛:你自己对一部片子出来之后的,这个大家的反映是有预计的还是,是都能料得到的,还是经常出乎你的意料? 姜文:首先我也没拍过那么多片,加这个也一共6个,基本方向是没错的。方向没错,但问题是这样,就是看你要什么了。 就像你刚才说的,你真想要点你看见的梦,那可能你会最后会感慨,梦太少了,其实之前你也会有这个感觉,你就知道,你知道你会赌一把吧。 像《让子弹飞》,应该不至于赌那么狠,因为它就是一个特别像我们小时候看的那种电影,也像西部片,它就跑不了哪儿去。 我说我的电影技术肯定没问题,难的不在这儿,技术那一方面,比如很多人说能不能把故事讲清楚了,能不能有趣,这不是事儿,这是技术。 窦文涛:难的在哪儿? 姜文:难的是你能不能不讲一个故事。 窦文涛:像《太阳照常升起》。 姜文:我觉得那是难的。我到现在我都很庆幸,我拍那么一电影,但是我觉得我没拍太好,因为它比我拍出来的更虚幻,更不容易抓挠。 但是我拍出来的时候容易抓挠,因为它这个画面是实的,一拍就都实了,我应该当时做点手脚,让那些更想看到的东西实点,不想看到的再虚点就好了。 4 不会主观就不叫创作 窦文涛:为什么你的电影里,经常这个声音都像打雷一样的“嘣嘣”,一个头磕地上砰一下,这是给我一个特别明显的一个印象,包括你的这个枪声是吧,我觉得都是这个砰砰,这种声音是怎么回事? 姜文:首先当然我本身对声音比较喜欢,有不同的声音,这是在电影里面,你终于能体现。 第二,80年代末了吧,我有幸出去参加过几个电影节,也带着中国的片子去,我有一个非常深的感受就是,我一看那中国电影看半天,节奏又慢动静也没有,颜色也不好,我说这可怎么办,特别着急,然后就赶紧跑,怕人知道我是这片里的演员。 然后随便看好多国外电影并不高级,思想性也一般,都不像中国电影,那么有很多的思考在里边。 但是他们的技术做得非常好,就是要声有声要色有色,光是声音和色彩,你就有很大的享受,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稍微受了点刺激。我说这东西是能做好的,于是我就一直在追求,起码把它做好。 所以前些日子在上海电影节,他们问我说,你觉得改革开放40年关于中国电影有什么变化,我说起码现在电影拍得,你让人乍一看还都像电影,样儿都没错,这其实挺大一进步,以前连样儿都不是。 窦文涛:以前什么样? 姜文:以前上来说这是馒头,你看半天这是馒头吗,得给你说半天,你才能明白,就是很多电影的手段没有充分利用上。 比如说那时候,居然聊的那种嗑,现在听绝对可笑,当时也挺可笑,可是大家伙聊的很认真,就是说电影要跟戏剧分家,我那会儿上戏剧学院的时候,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干吗聊这事,没多大意思。其实没有戏剧做底子的电影,是拍不好的,戏剧是上千年的艺术,你这电影才一百年。 窦文涛:我看他的电影,就越看越觉着它是戏剧的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