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岁的我,今年,2017丁酉年,结婚了。 车开在发灰的柏油路上,能闻到路旁小河里青草的味道。“深圳的环境真好啊,城市里能有清亮的小河而不是臭水沟。”坐在副驾驶的爸爸说。穿过沙河公园,沿着沙河东再走一段就到宜家了。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今年结呢,都没几天了,要做的事情很多啊,老爸!”我打开了右手边的音响,贾老板的声音果然不会让人失望,同时憋了一眼爸爸的表情,接着说:“而且反正已经定了,什么时候结都一样吧,要不,再商量商量?”都这个时候了,我居然还是希望有拖延的机会。 “不行,明年你又大了一岁。”亲生父亲果然是知道怎么让我闭嘴。“事情多,就一件一件的办,既然你们说好装修家具你来置办,那咱们今天就把它都定了,这事儿一个人做主也好,两个人一起倒还容易吵架。想想我像你这么大的,你都读初二了。”停顿了片刻:“那时候真是难啊,你还记得吗?” 没等他话说完,我就不耐烦了:“我都不说话了,这位同志您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啊,从除夕年夜饭就说了,不许提初二这档事了,这事儿都怪小姑最开始说的。” “好啦好啦不说了,您今年能顺利结完婚,我们三姑六婆就不会再招你的烦啦。” 在沙河立交转个弯,本来应该就到了,但我们似乎堵在了路上,我不想继续谈话,眼镜盯着窗外,光线在空气中分散开好多细小的光柱,每一粒灰尘都像在舞台中央旋转,太阳的颜色像从蛋黄酱里挖出来的一样,明亮而温和。 其实,关于初二的一切,我都是记得的。香港回归的前一年,家里生意失败,父亲为了养家南下谋求发展。那个年代离开故乡的人不多,母亲实在不放心的狠,也跟着一起去了,从那时起,我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当时,家里的房子被银行拍卖了,我们只能搬出去租房。十四岁的我当时的绰号是五柳先生,可知是有多木讷,对这一切变迁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只是记得父母可能觉得愧疚在临走前给我买的一箱金丝猴的巧克力,表姐送了我之前要了很久都不给的老夫子漫画,还有奶奶从家里带走的唯一的物件,一张左右牌的沙发,深栗子色的皮面儿,周围严严整整的钉了一圈儿青色的圆钉,坐起来很舒服,是爷爷送给奶奶的结婚纪念礼物。 “你还记得初二搬家时带走的沙发吗?” “丫头,不是说不许提初二吗,”老爸笑了起来:“沙发?老家红色的那个?自然记得,是当年我跟你爷爷出差在外省买回去的。质量真是好啊,用到了现在。” “现在?这都多少年了,要不我给奶奶换个沙发吧。” “去年已经说啦,说不愿意,老人都是对老物件儿有感情,再说了,你给换?你那种快餐审美奶奶能看得上?” 老爸说的没错,我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这些我自然知道。虽然我们当时的状况是将就有个地方,能遮风避雨就是了,但奶奶的沙发上依然跟以前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披着不同质感的毯子,餐桌上的一个墨绿色荷叶状的琉璃盘子里一直盛着洗得发亮的廉价水果,每天下午奶奶都会倚着沙发用一个小巧彩绘的白瓷杯子喝点茶,现在想来也许只是一杯清水。还有清晨,我的衣服奶奶熨好了再给我穿。想来,我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落魄贫穷可能是一直过着这种“精致”的生活吧。 想到这里,我关了变得吵闹的音乐:“要不我们别堵在这了,去看看国产家具吧,我们老家沙发的牌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变得怎么样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调转了车头。 “不是吧,你连泡面都只买进口的人?” “不是啊,国产家具还是挺好的,你跟妈妈的床垫是不是也用了好多年挺好的?舅舅从泰国给我带回来的乳胶床垫太软了,我睡长了不舒服,还是你们那个好。” “也有十来年了吧,是雅兰牌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开着导航找,但车绕过宜家的巨型广告牌其实就到了,国产家具卖场就在旁买。很多人应该都不知道,也包括我。有种上了出租车结果司机把我送到对面的尴尬感。跟刚才入口堵得水泄不通相比,现在大门口确是门可罗雀。 “爸,你先进去吧,我停好车,加件衣服就进去。” “恩,好。” 已至末秋,虽然深圳的天气有时给人还在夏天的感觉,但风吹在身上已经不再燥热,而是泛着微微的凉意。我裹了个披肩顺着台阶走了进去。转了几圈,里面也着实没有什么人,纳闷着为什么两边客源悬殊,其实自己以前也去过类似的卖场,后来为什么不怎么爱去了? 大多数家具品牌的物件都还挺精美的,但卖场里的顾客却没有几人,销售人员确是客人的数倍之多,中国人都爱扎堆,越少人也就人越来越少,像我这样有轻微交际恐惧的,就算觉得这件桌子不错,那件沙发看着还可以,但因为害怕成为全场焦点,也就不会走进去了。略看了几件,其实有不少设计精美,质感也好的,当然价格也是不菲。但我觉得高价也是值得的,现在的人都很愿意花上万买个手机用几年,对于和家人一起朝夕都会使用,和留下岁月痕迹的物件却不大愿意投资。不过,还是有些就算我想买也买不起。并不富裕的我们,也想要有品质和设计感的生活,想来这就是宜家大堵车的原因了吧。 |